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郑州往事(一)

平溪江渔夫 肖正 2023/12/14 11:28:57

1

上个月去了一趟郑州。

我是带着情怀而去的。

郑州是我走出校门之后,人生打工生涯的第一站。

在这座中原名城,散落着我的青春,和青春酸甜苦辣的故事。

尽管时间很短,只有一年,但某些片段,对我而言,却是刻骨铭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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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

29年前的那个夏天。

我怀揣着刚刚拿到手的大专文凭,从长沙坐火车,一路到了郑州。

我之所以开赴郑州,是因为我的堂姑康宁,答应在郑州给我找工作。

那时候,堂姑从省粮油公司辞职出来做期货,另外又开了自己的贸易公司。

当时,他们家住在管城区货站街市油脂库的宿舍楼。

我到郑州之后,先是住在堂姑家里。

堂姑家当时有四口人:满头白发的二奶奶,堂姑和堂姑父以及他们的女儿阿玲。

这些,我在前面的文章《怀念我的堂姑康宁》里都已经写过。


3

刚到郑州的时候,堂姑对我说:既来之则安之,工作的事不必急在一时,你可以先熟悉下郑州这个城市。

我心里想:这样也好,我可以自己试着去找下工作。

在外面转悠了几天,人生地不熟的,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工作。

有一天,来到一个户外劳务市场,看到很多人站在路边,有的面前摆着电钻电凿之类的,有的摆着斧子刨子,有的用纸板写着砖瓦小工,有的写着保姆之类的。

等着雇主来挑选。

我也就站在其中,虽然身前既没有摆工具,也没有写纸板,但可以出卖劳动力。像我这类的人也站了不少。

很多年前,看过一场电影,电影里有一个卖儿卖女的市场,父母把一根稻草斜插在孩子的头发上,表示出卖的意思。

我那时候觉得自己,和电影里那些被出卖的孩子一样,唯一的区别就是头发上少了一根稻草。

也许,是我的样貌看上去忠厚老实,只站了一会儿,就来了一对夫妻儿问我:早餐店帮工干不干?

这对夫妻看上去,穿着也是农民打扮。

我问多少钱一天?

他们说8块。

我说干。我心里想,先挣点钱再说,不管多少。

他们看了我的身份证,就领着我上了公交车,去他们的早餐店。

到了目的地,我才知道,他们所谓的早餐店,其实就是马路边上临时搭的一个塑料棚。

既没有房子,也没有床。男人指着地上的一张草席:你晚上就睡这里,帮我们占守摊位,白天帮忙打下手做各种杂事。

我当时心里打了个冷颤。

这和讨饭的乞丐有什么区别?

我把头摇成了波浪鼓,慌乱地说,我做不了做不了。

他们不说话,脸色很不好看。

我着急忙慌地,从身上掏出我的毕业证:我是刚从学校出来的大学生,我还是想找一份比较适合一点的工作。

这对夫妻俩的脸上气得拧出水来。

我仓皇地逃走了。

我怕晚一点他们对我不利。那时候治安不太好,电线杆上经常都贴着寻人启事和认尸启事之类的广告。


4

过了几天,我在郑州中药城找到了一份送餐的工作,工资是10块钱一天。

这是一个专门炒热干面的地摊点,老板娘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,她婆婆给她当帮手。

她家住在郊区,离中药城不远,我的工作任务是每天早上骑三轮车帮她们把炒面的各种器具拉出来,晚上再送回家。其他时间就是送餐,送餐的范围也基本在中药城里,送给卖中药的各个摊贩。忙碌的时间主要集中在午餐和晚餐。

我也是在这时候学会了骑三轮车。一开始不会骑,是炒热干面的老板娘教会我的。

会骑三轮车算不算一种技术我不知道,但从此以后,我的人生就和三轮车结下了不解之缘,我后来在深圳开店进货送货的时候骑,我从深圳回家创业做快递的时候骑,我作为一个渔夫卖鱼的时候骑,直到今天,我在洞口的大街小巷跑腿送外卖,多数时候,仍然还是骑的三轮车。

有时候我想,那个教会我骑三轮车的老板娘,是不是冥冥之中上天的安排,让她机缘巧合地参与我的人生,成为操控我命运的神秘力量,在那么一个不经意也记不起具体时间的日子,让我的一生,从此跟三轮车纠缠不清。

如果此生,我不会骑三轮车,我的人生,会不会又是另外一种境遇和命运?


5

热干面送了将近一个月,我开始跟堂姑学做期货。

这在前面的文章里也已经写过了。

我那时候住在堂姑家里,跟他们一起生活,他们对我很好,是发自内心的那种好。

满头银发的二奶奶,解放前是上海某资本家的女儿,说一口地道的上海话。跟我二爷爷结婚后在湖南洞口住过一段时间,后来在北京和郑州做英语教师,对我这个肖家后辈也是非常关爱。

住在堂姑家里的那段时间,有两个细节,我在前面的文章里不好意思写出来。但现在想来,已是物是人非,为了让我的回忆更具真实,也就不必避讳了。

第一个细节是夏天天气热,晚上在家里,堂姑经常都穿着内裤来回走动,我不好意思提醒她,也只能尽量回避着,有一个晚上,姑父从外面回来,看到之后说她。堂姑说:自己的侄儿有什么关系?

这事有点儿尴尬,也不合适解释什么,我只能假装没听到,把自己关在房间里。

还有一回是堂姑给钱让我去买些西瓜回来,送瓜的开车到宿舍楼门口,帮忙把西瓜抬进屋里,出门后对我说:你老婆长得真漂亮!

他说这话的弦外之音,是我配不上堂姑。

我很不好意思,赶紧纠正他:她是我姑姑!

没想到堂姑也听到了,但她并不气恼,反而咯咯咯地笑得直不起腰。

堂姑和我的年龄相差15岁。

也许是我太显老,而堂姑又太显年轻,让陌生的卖瓜人产生了如此误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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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

29年以后,我再次来郑州,这些活色生香的往事,印在我的脑海里如昨天一般清晰。

深秋的午后,我坐车寻找到货站街市油脂库的旧址,却再也找不到昔日的楼房和大门,一栋楼一栋楼挨个找过去,都感觉到不对。

我来到二里岗街道燕归园居委会的门前,尽可能地寻找往昔的痕迹。因为是周六,居委会也不上班,想找个熟悉此处变迁的老人问问,也没有机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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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后问起一看门的保安大爷,他说:油脂库的老宿舍都拆了,这里已经建起了高架立交桥,高架桥的基脚,就建在以前宿舍楼围墙的位置。

我站在淮海路的高架桥下,仿佛站在时空的交错点,心里充满了伤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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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里曾经是我生活过的地方,可那些熟悉的场景都已经消失不见。那些给过我爱和关怀的亲人,满头银发的二奶奶,堂姑和堂姑父,都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。而堂姑唯一的女儿阿玲,现在也远在异国他乡。

我呆呆地站在这熟悉又陌生的街头,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,只在眨眼的一瞬间,就感觉已经过去了一千年。

泪水漫过我的眼眶。


听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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